那真真是:阎罗撞破森罗殿,小鬼判官齐噤声!
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杨家众人,此刻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,纷纷让开道路,一个个虾弓着腰,屏息凝神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,更别提攀扯关系喊一声“大官人”了!
众人心中无不掀起惊涛骇浪,惊疑万分:这清河县的活阎王,怎地亲临这小小的县衙公堂?难道……难道这孟玉楼寡妇,与西门大官人……有首尾?!
堂上那些杨氏族人,心中如同滚油泼水,炸开了锅!无数道目光如同偷腥的老鼠,鬼鬼祟祟地在西门庆与孟玉楼之间来回逡巡,揣测着这杀神与那寡妇之间,究竟藏着何等见不得光的勾当!
只见那西门大官人脸上带着惯常的风流笑意。
他眼风先是扫过地上那如同破败绢偶般跪伏着的孟玉楼——此刻,那孟玉楼正猛地抬起头,一双枯槁绝望的眸子里,骤然爆发出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望与他对视!
听得西门大官人那一声“且慢”,于她来说,真真是晴天里炸了个霹雳,又似那十八层地狱底下忽地透进一线天光来!
她浑身一软,那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儿“噗”地散了,膝盖骨早酥了半边。
对视中,自家那瞳孔里:映着大官人的气宇轩昂,通身一股子说不出的威势!恰似那庙里的金刚降世,又似云堆里捧出个托塔天王!那县尊老爷在他跟前,缩着脖子拱着手,倒似个听差的帮闲!
孟玉楼心窝子里“轰”地一声,如同滚油泼进雪堆,炸开一片滚烫!
那身影,那威风,透过她模糊的泪眼,透过那深不见底的绝望,不偏不倚,直直地烙进了她瞳仁最深处!
更似一把烧红的铁钳子,“滋啦”一声,硬生生楔进了她那颗早已冻僵的心坎儿上!
她喉头哽咽,半个字也吐不出,只把一张美艳的脸儿贴在在冰凉的地砖上,脑袋又磕了下去。
大官人眼皮子也不多撩一下,只把眼光慢悠悠转向堂上端坐的李县尊。
李县尊哪还敢托大?赶紧一撩袍角站起身来,脸上堆起十二分的客气笑容。
如今这位西门大官人,可不是他一个区区七品县令能轻易拿捏、甚或得罪的人物!
人家身上挂着显谟学士的虚衔,和王招宣三品结亲,更与那两淮盐道的林御史过从甚密,说不得哪一日就一飞冲天!
李县尊拱了拱手道笑道:“西门大官人怎得来了衙门?”
大官人潇洒地略一回礼,开门见山:“不瞒县尊大人,在下此来,正是为了此女!”
他故意顿了顿,迎着县尊眼中闪过的了然和杨家人脸上骤然升腾的惊疑、恐慌,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锦缎袖袍中,掏出一张折迭整齐的纸。
他动作从容优雅,轻轻将那纸张展开——赫然是一张格式完备、鲜红指印赫然在目的卖身契!
“此女孟玉楼,”大官人淡淡说道:“早已卖身于我西门府为奴!乃是我西门庆家中签了死契的使唤丫头!这白纸黑字、指印鲜红的卖身契在此,铁证如山,无可辩驳!”
他目光转向孟玉楼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那审视中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如同看戏般的玩味。
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扬声问道:
“孟玉楼!抬起头来!你自己说,是也不是?!你可是心甘情愿,签押画押,卖身入我西门府为婢的?!”
此言一出,真个是石破天惊!震得满堂之人魂飞魄散!
杨四叔等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了喉咙,眼珠子暴凸出来,几乎要夺眶而出!
一张张脸上血色褪尽,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截胡的、噬心蚀骨的狂怒!
李县尊捋着胡须的手指微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