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!臣自那以后,便改过自新,尽职尽责,从没有半分怨怼之心!”
话音刚落,皇帝的略带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。
“是么?你不是整日抱怨朕‘瞎度田作甚’么?”
李承恩霍然抬头,面露大骇。
便在这时,噗地一声,空气中的血腥味陡然浓郁。
他艰难回过头,只见羽林卫指挥使夏恺,利刃割喉,直直倒地。
李承恩喉头攒动,口中不知不觉干涩起来:“表亲,我不学无术,不识大政,只是私下戏谑……”
皇帝此时生杀予夺,他只觉死亡阴影笼罩,惊恐之下不得不搬出大长公主,与皇帝攀起亲戚来。
“卸甲去职罢。”
皇帝的声音犹如天籁,李承恩叩首连连。
狼狈地踉跄到顾寰面前,哆哆嗦嗦解下腰牌交还。
在场文武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,只觉心中一股寒气压抑不住地直窜天灵。
生杀予夺!当真就生杀予夺!
“镇远侯,卿总督京营,何以失察至此?”
顾寰正将李承恩的腰牌接在手中,便听皇帝的声音再度传来。
他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,为皇帝守了七年京营,终于能功成身退,不至于步朱希忠后尘了。
顾寰低下头,当即拜倒:“臣有罪,臣请罢免。”
说罢,便将头盔取下,置于身前。
却并未听闻皇帝正面答复。
“陈侍郎、贾都给事中,兵部与兵科可有什么交代与朕?”
陈经邦与贾三近闻言,不约而同陷入沉默。
片刻之后,两人才对视一眼,躬身下拜:“陛下,石茂华、刘世延谋逆,我等责无旁贷!”
待得这两人表态后,皇帝终于颜色开霁,缓缓点头。
朱翊钧偏过头,看向班首的王崇古,温声道:“王阁老,兵部、五军都督府、京营、二十六卫禁军,一概糜烂至此,为之奈何?”
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,在场武将或许还把握不住脉络,只觉皇帝生杀予夺,好生威风,但一干文臣,无不默然失语。
王崇古转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颈,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。
对视。
无声的对视。
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。
王崇古终于轻启干涸的嘴唇,拱手回道:“我朝兵弊甚重,还请陛下大刀阔斧!”
话音刚落,便见皇帝展颜一笑。
几名武臣似乎终于反应过来,文臣愈发沉默。
朱翊钧深吸一口气,轻轻迈步,走到帅台下,手掌紧紧抓住王崇古抱在一起行礼的拳头,亲自将其扶起。
后者身子僵硬片刻,才缓缓直起身。
朱翊钧轻轻拍了拍王崇古的肩膀,再度转身,拾阶走回帅台之上。
他独自站在帅台上,身形挺拔,面朝群臣:“朕作以下部署。”
一干文武自发将身子放低,弯腰恭听。
随行的中书舍人仓促来此,手中没有纸笔,只好记在心中。
“罢镇远侯顾寰,京营总督之职,由左都督戚继光接任。”
这是题中应有之意,顾寰自然坦然谢恩。
戚继光心中固然感慨万千,面上却十分沉静,一丝不苟恭谨下拜。
“削兵科都给事中贾三近为兵科左给事中,视京营戎政府,专司京营戎政。”
贾三近愕然抬头,看向一旁的陈经邦。
后者还来不及回应,便听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。
“免兵部侍郎陈经邦所兼协理京营戎政一职,专司兵部本职。”
陈经邦也不禁失语,茫然看向皇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