薯,甜香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,忽然听见磨盘的“吱呀”声——不是风刮的,是他心里的,像在说:“转着,就有盼头。”
雪越下越大,把磨盘盖得像块白玉。远处的铁轨被雪埋了,火车的鸣笛声变得闷闷的,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王满仓往磨眼里添了把玉米,推起来,磨盘转着,雪沫子从石缝里飞出来,像撒了把碎盐。李桂芝站在廊下看着,银镯子在雪光里闪着亮,忽然喊:“该蒸窝窝了,新磨的玉米面,甜着呢!”
青石巷深处的老油坊,木招牌上的“胡记”二字被百年油烟熏得发黑。胡德山踩着晨光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檐角的铜铃晃了晃,坠着的油布穗子滴下两滴金黄的菜籽油,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亮斑。
“爹,城东的连锁超市又来电话,说要订两百桶精炼油。”儿子胡小满蹲在灶台边刷手机,屏幕映得他脸上泛着蓝光,“他们说咱这古法榨的油颜色深,年轻人不爱买。”
胡德山没接话,往巨大的木质榨油机里填油菜籽。油籽在铁锅里翻炒过,带着焦香,落入榨膛时发出簌簌的响。他摸了摸榨机上的铁箍,那是光绪年间的老铁匠打的,锈迹斑斑的表面还能摸到凹凸的花纹。“机器榨的油没魂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混着灶膛里的噼啪声,“咱这油,得经三遍火、五遍压,才有股子较劲的香。”
后院传来木桶滚动的声响,胡家婶子提着刚滤好的原油走来,粗布围裙上沾着油星子。“小满他爹,张家媳妇要的月子油滤好了,你尝尝这成色。”她舀起一勺油,透亮的金黄在晨光里流动,像融化的琥珀。
胡德山沾了点油抿在嘴里,闭上眼睛咂摸:“火大了点,少了分清甜。”胡家婶子嗔怪地拍他胳膊:“就你嘴刁,人家夸这油比城里的香十倍。”她转身往油坊角落的瓮里倒油,瓮口结着层厚厚的油垢,是百年积累的“油封”,据说能让油香更醇厚。
胡小满的手机又响了,是超市采购经理:“小胡,你们那老法子太慢了,我们进了台全自动榨油机,一小时出两百斤,你要不要来看看?”他瞥了眼父亲佝偻着的背影,老人正用木槌敲打榨机的楔子,每一下都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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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去,”胡德山头也不抬,“咱的油卖的是老主顾,张婶李婆都等着呢。”他敲下最后一锤,金黄的菜籽油顺着榨机的凹槽淌进陶盆,发出细细的呜咽声,像在诉说积攒的力道。
傍晚收工时,胡小满翻出账本,指着上面的数字叹气:“爹,这个月古法油只卖了三十桶,电费都快付不起了。”胡德山往烟袋锅里装烟丝,火光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明明灭灭:“明儿我去乡下收新菜籽,你在家守着,别忘了给那口老瓮换油封。”
夜里,胡小满躺在床上刷短视频,刷到超市经理发的全自动榨油机视频:不锈钢机身泛着冷光,油菜籽倒进去,出来就是清亮的油,连滤渣都是自动化的。评论区一片“高效”“干净”的赞美,他忽然想起父亲榨油时汗湿的脊梁,像被榨机压弯的木楔。
油坊的铜铃在风里轻响,胡德山在院里翻晒菜籽,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榨油机上,像幅褪色的老画。胡小满悄悄起身,给超市经理回了条消息:“明天我去看看。”
超市的新设备摆在仓库角落,锃亮的不锈钢榨油机前围了群人。经理举着话筒介绍:“这台机器采用德国技术,物理压榨温度可控,出油率比古法高百分之十五!”他按下启动键,机器发出平稳的嗡鸣,油菜籽在透明管道里滚动,转眼就变成清亮的油,顺着不锈钢槽流入桶中。
胡小满伸手接了滴油,触感比家里的油更滑,却少了点温热的厚重。“这油……香吗?”他问。经理递来瓶样品:“你闻,几乎没有油烟味,现在的年轻人就爱